茶樹 • 寵愛《 5 》

「要為小狗改名字。」腦裡想著這問題時，
答案其實已了然於胸...

「就叫茶樹吧。」

有人說過「茶樹」發音不夠響亮，其實我也想過，
不過還是很喜歡這名字。不是刻意去記念公公，
只是覺得以「茶樹」作為名字很特別，而且這名字很適合狗女。

雖然小狗未到，但我的生活已因此產生變化。
首先是多關於狗的事和物都留意了很多、
過往不多交談的人，也會因為分享養狗心得而聊上半天，
回到家中，會不自覺地幻想著牠將來在如何四處走動，
牠會咬東咬西嗎？冬天來臨時要替牠加衣服嗎？
每天下午回來看牠一次夠嗎？她容易病嗎？
要無時無刻都清潔地板嗎？
牠在晚上會像樓下那隻吠不停的狗一樣嗎？
我能好好的教導牠嗎？

當有這麼多問號在腦中，我仍能興奮地期待著，
我便知道決定養小狗是正確的。很希望不只好好照顧牠，
還可以與「茶樹」好好相處和溝通，

「但願人同狗，千里共嬋娟」

「一個多月後已經唔同晒樣啦...不過都係鍾意伸條脷仔出嚟!」

茶樹 • 寵愛《 4 》

決定領養了，自然要選擇領養哪一隻，
各路英雄均提出不少意見，我最同意的是先去看看牠們，
合眼緣的便好。

約了CM在太子地鐵站口會合，我在等候時竟然十分緊張，
情況有如在等待相親的對象出現一般。
CM來到，我已急不及待把他的手提袋打開，
三隻小傢伙向我露出好奇的眼神，我連隨將他們逐一抱起，
這是我第一次抱起這麼年幼的小狗。

牠們的爸爸是白松鼠狗，媽媽是黑色chiwawa。
在茶餐廳裡與牠們接觸了一會，發覺白色的很容易發抖、
震動得像電動馬達。長毛一點的黑妹很愛睡，
只要放牠回袋裡，她就原地入睡。我正在思考要領養誰之際，
那隻看來較細少一點的黑妹突然探頭而出，
嗅一下我的相機鏡頭又縮回去，來來回回多次...

我留心地看著牠，心裡已有決定。

「白色小狗的瘋狂震抖，懷疑與這名有食狗肉傾向的摔⻆手有關。」

「請留意這隻貪睡的小肥妹腳板的小圓點是粉紅色。」

「伙記，唔該追追杯凍檸茶少甜呀...。」

茶樹 • 寵愛《 3 》

CM其後再發放小狗們的官方圖片，
當中兩隻黑色小狗分別出場，你能分辨嗎？
廢話少說，去片...

「 你做咩影我相，你邊間報館㗎？攞個記者証嚟睇吓! 」

「 喂唔好鬧住，好似係幫我哋影沙龍比啲友仔睇吓，再搵頭好人家比我哋落腳喎! 」

「 咁就要施展我最迷人嘅眼瞇瞇七分面啦~ 」

「 你睇！點解右邊有個骷髏頭嘅？唔通我哋喺骷髏頭堡？！！ 」

「 嘩！點解黑妹妳個樣都變埋...好邪呀！ 」
「 ...... 」

茶樹 • 寵愛《 2 》

由年幼至今，走過寵物店時，我總會探頭觀察一下，
不是要自命清高，只是我真的很怕那些店員向我硬推銷，
對我而言，這些小生命有如貨物一般被出售，
感覺總是不太良好。

CM當晚問我領養的可能性，我清楚地否定了，
及至他把那三隻初出生還未開眼的小傢伙電郵給我看，
感覺卻有點不一樣。

因為牠們不是在寵物店出售嗎？因為牠們樣子可愛嗎？
可能都是原因...但令我改變最大的，相信是公公的離世。
他的離去，勾起了很多心底的回憶，當中難免會對自己審問一下，
究竟有否盡力在他晚年去見他，陪伴他。
這使我深切體會到這個老新常談的道理：
「有些事情你真的不該等。」

心扉一打開，很多遺忘已久的想法都重新湧現，
憶起年少時有很多理想，今天達成了多少個呢？
另外，我從少對小動物根本很有興趣，為何要顧慮那麼多！

決定了，心情突然十分暢快。

茶樹 • 寵愛《 1 》

一切都是因為一通電話開始。

電話中：
「今晚不如食飯啦，咁耐無見。」我問CM。
「好喎，就喺鮑魚灣仔嗰間日本嘢食啦，幾好食㗎啲嘢。」
鮑魚是CM其中一位老死的花名，在灣仔開設了日式料理店。

日式料理店裡：
「唉，我屋企隻chiwawa又生狗仔。」CM喝著啤酒說。
「吓！你屋企啲動物多到好似農場咁囉喎，仲嚟呀。」我驚歎。
「不如你收養一隻啦，好鬼得意㗎真係！」CM努力勸我。
「唔會啦！邊會有時間養呀，又嘥錢。」我肯定地答。
大夥兒收舖後再到店主家聊天。

踏入店主家 ，兩隻非常可愛的短毛貓歡迎我們，
待打開露台門口，兩隻大狗一湧而至，其中一隻狼狗
躍在我身上，幾乎把我推倒。是夜在露台談笑風生直至天亮，
當中話題也與寵物有關，我摸著身旁的大狼狗，
不時和牠四目交投。

老實說，我其實蠻喜愛小動物，但未想過去擁有，
錢是其一，沒有時間是其二，對此總有自找煩惱之感。

之後，便沒有再想過竉物的事，
直至我往醫院見公公最後一面...

「 你哋慢慢傾，我入過學堂訓練㗎，呢度有我睇住...! 」


「 怕凍又唔著衫，個個都攬住我取暖！」

茶樹 • 簡愛 ( 8 )

公公的遺照用了當時參展拍下的那一張。

婆婆早前因跌倒而動了大手術，如今不便於行，
她坐著輪椅，由舅父慢慢地推進靈堂，她看來沒有一點傷感。
席間儀式進行，我坐在婆婆身旁沒有加入，我捉著婆婆的手，
她緩緩地問我：
「點解咁多花，呢度係咪賣花㗎？」
「係咪搬嚟呢度住呀？呢度好大喎！」
「你哋拜神呀？」
婆婆有老人痴呆病，也許她不知道公公過身了。
我向公公的遺照望去，心想婆婆的角度該看不到公公的樣子。
而且婆婆不識字，大家都告訴她我們只是來坐一下，很快便回去。

聽老媽說，公公與婆婆由相親認識，至今共對大半世紀，
經歷過戰爭，經歷過不少起起跌跌，直到如今。
兩老十分疼兒女，更疼錫孫兒。在婆婆記憶衰退時，
很多東西都忘記了，但絕不會忘記我們。
她認不到人，你告訴她你是誰，她會記得。
你告訴她你很喜愛吃她的魯豬肉、去濕粥，
她巴不得立即煮給你吃。

不清楚婆婆是否知道公公的事，也許知道卻又很快忘掉了。
我想，這是上天體恤婆婆，不要婆婆傷心。

茶樹 • 簡愛 ( 7 )

公公的天台很寬闊，前半部有蓋為工作間，
後半部露天的地方種植盆栽。

盆景的品種繁多，大大小小各式其式，
試過逐一向公公仔細查問，但如今大多都忘記了，
只記得在角落有一大棵玉蘭樹，足有兩米高。什麼是玉蘭樹？
平日在街上伯伯販賣的白色帶香味小花便是玉蘭花。
曾有雀鳥在樹上築巢，但不知何故雛鳥們都長不大，
連雀媽媽都不見了。

公公為盆栽落足心思，有些是修剪成一棵小樹般，
在小樹底放一隻合比例的瓷器水牛，成為牛在耕種時在
林蔭下休息的盆景、還有很多很多有趣的，不能盡錄。

然而最別出心裁，最富創意的作品，便是公公把書法和盆栽兩者
巧妙地合而為一。植物的正確品種我不知道，只知道是「茶樹」
其中一種。公公把這種樹幹較軟的「茶樹」幼苗放入泥土，
泥土上有一塊小鐵絲網。當幼苗長出，公公便用鐵線規管著樹的
生長角度，每天都轉向一丁點，再用鐵線把樹幹固定在鐵絲網上，
直至完成字型（如圖），然後把鐵絲網拆去，心血大作就此完成。
公公曾製作出「福、祿、壽」三字的盆栽，樹幹文字是用一筆過的
草書寫成，並早在八十年代，這幾件也許前無古人，後無來者的
「藝術品」已被邀在中環遮打花園的花卉展展出。
當時公公站在自己的作品旁，滿意地、自豪地微笑著拍照留念。

相片記著事，也記著情。
看著這張相片，我也以公公為榮。

茶樹 • 簡愛 ( 6 )

懂得將興趣與工作結合的人，通常都很快樂。

每次去探望公公時，他多會在天台忙著寫字，有時會想
公公的書法已那麼了得，為何還要每天練習呢？
後來才知道這是公公的「秘撈」，原來年中會有不少人
邀公公為他們寫揮春，所以午飯過後多會趕工交貨。
我問寫揮春收入是不是很豐厚呢？他從古老書枱中抽出一疊
手寫單據說：「都有萬幾蚊啦。」我立時目瞪口呆，
心想為什麼不早點就跟公公拜師學藝？如今眼白白錯過賺錢良機。
此時公公再笑著補上一句：「一年到晚，只有萬幾蚊，
搵唔到食嘅！」我才清醒一點想：平均一個月才千多元收入，
實不化算，但我相信有一大部份是義務工作，分毫不收。

農曆新年確是公公大展所長的好日子。公公家住唐八樓，
每逢新年來臨，大廈鐵閘都會貼上合時的大型揮春，
而且內容多是他自行創作。關門後又會看到溫馨提示：
「出入關好門，戶戶保平安」，沿樓梯往上行會發現牆上有：
「地方整潔，大家都好」等字句。舊唐樓沒有法團，沒有專人去
張貼適當的提醒告示，公公卻自發書寫，並定時更換。

書法稱得上是公公的絕活，當然會有一些秘技，
常常自誇只此一家，別無分店。話說除了一般揮春，
公公有一種新年很受歡迎的傑作，他起名為「笑口福」，
可能大家會問福字就是福字，何來笑口呢？
奧妙之處就在於此！公公寫「福」字裡的「口」字，
會刻意寫得像一個笑著的咀形（如圖），
「笑口福」之名由此而來。

除了用毛筆，公公也會以手工剪貼製作揮春。
他會先做一個福字的字模，把寫好的福字，用鉛筆把字形印在
軟木板上，再把整個字形裁出成為字模，再用上不知在那間
文具店才有售的花紋金紙，沿字模剪成福字再貼上紅色花紋厚卡。
一個個精美又獨特的福字便量產誕生，無論貼在家居大門或
掛在牆上都特別美觀。

以後每次看到公公向人解釋「笑口福」的奧秘，
他都會不自覺地成為「笑口簡」。

茶樹 • 簡愛 ( 5 )

不難發現，老一輩的手寫字大多都寫得很公整，
我想是因為當時電腦不普及，由做功課以至見工都要靠書寫之故。
我那個外表看來與一般主婦無異的老媽，手寫字也十分到家，
以前她閒來更會開墨寫書法，筆筆都剛勁有力。
要問她師承何處，自然離不開我那個多才多藝的公公。

自出娘胎以來我便知道公公愛寫書法，是他兩大絕活之一。
他家的天台便成為了私人studio，在那裡放滿公公心愛的文房
四寶，牆上也掛滿了他歷年來的得意作品。公公的書法可謂
集百家之大成，每次去探望他，他都愛拿出在書店親自尋找的
參考書去考我，要知道書法講求裝字，要把字裝得好看通常
會把文字筆劃簡化，他便考我能否完全把簡化了的字正確讀出，
每當讀錯時公公都笑著說：「讀順佢，讀順個意思就知係咩字。」
然後露出一臉得意的笑容。

有一次，他拿了他自己的墨寶給我看，
我一字一字的朗讀無誤，因為那篇文章我在中學時已讀過，
但當我讀至最後兩句時公公笑了出來，然後他再讀一次說，
其實，他是想用文章和我分享做人的道理。
那篇是蘇軾的「水調歌頭」。

「但願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」

茶樹 • 簡愛 ( 4 )

爺爺姓黃，他在香港嘗試多個行業後開了一間裝修公司，
店名沒有順理成章改為「阿黃裝修」，但是這間裝修公司也養大了
八兄弟姐妹。原址在灣仔的玩具街，「阿簡士多」的斜對面。

活像粵語長片的愛情故事就此展開，
男主角身高似呂奇，女主角打扮似寶珠。

還不明白？爺爺跟公公曾經是街坊。正因如此，
老爸經常去士多買維他奶和香煙，認識 ( 溝 ) 了我老媽，
還發展至成家立室，生兒育女的地步，
成為我們一家五口小家庭…

玩具街雖不是皇后瑪頭，但也滿載了兩個家庭的成長回憶。

茶樹 • 簡愛 ( 3 )

公公姓簡，他在香港靠著微少的本錢開了一間士多，
店名順理成章為「阿簡士多」，就是這間士多養大了七兄弟姐妹。
原址在灣仔的玩具街。

舅父說公公十分聰明卻又老實，從前飲汽水要五毛錢一支，
不是每個學生也負擔得起，公公便自製橙汁，
原理像利賓納一樣，把自製橙汁加點水和糖漿，賣三毛錢一杯，
這杯汽水的代替品，舅父說一天可以賣上兩大桶，深受學生歡迎。

這件事突顯了公公的生意頭腦，說得上是聰明，那麼老實何來呢？
全因公公童叟無欺，橙汁裡的水真的完全煲滚才混進去，
無良之輩怎會如此浪費精力及時間，可知水滚了還要冷卻才可使用呢！

公公不是「香港良心」也可說得上是「士多良心」。

茶樹 • 簡愛 ( 2 )

從前自問對公公的認識非淺,原來只是我一廂情願。
或許如今才想知道得更多吧！

人總是失去了才懂珍惜。

坦白說，已不知多少年沒有跟舅父如此舒服地談天。
我凝望著火爐中飄動的焰，耳朵專注地聽著舅父細說從前，
腦袋真的自然地把說話化成畫面，像「香港倒後鏡」般播放著，
主角是我的公公。

我暗裡決定：下次不要在靈堂才與親人好好地談話。

茶樹 • 簡愛 ( 1 )

我問：「舅父，其實阿公係咪香港出世㗎呢？」
「唔係…阿公係內地走難嚟香港㗎。」
我再問：「咁阿公係幾多歲嚟香港同埋係咩鄉下㗎？」
「我諗十至二十歲左右落嚟啦，鄉下是順德。」
我又問：「咁阿公間士多總共開咗幾多年？」
舅父一時答不上，此時母親剛好靠近，便向她求證。
「十幾年啦，之前又唔問阿公，而家先嚟問番轉頭…」
母親平和地回答。

是的，為什麼之前沒有去問呢？
是無時間，還是無心！

我停止發問，腦裡反思之餘，心裡很想知道更多
關於公公的生活事。我雙手不停把元寶及冥幣向火爐投去，
眼睛卻望著公公的遺照。

30 宜立

終於，我也年到30了...
終於，我也寫blog了。

作為日記也好，作為「亂噏」的空間也好，
30歲的我很想給自己一些新開始，
所以這個blog誕生了。

引用名漫畫 “ JO JO" 裡 DIO 的名句
" Welcome to my world ! "